線行

陌生的乘客   4

不知到自己睡了多久，總之松本潤一醒來的時候，只有在列車上遇到的男人已走了，回到松本一個不熟悉的世界，之後車廂又回復他一個人的景象。

那個人，很怪，但不討厭。
對於他的認識，松本自認真是不多，頂多知道他喜歡看《聖女的救贖》，還有他想等一個人，又是一個松本潤不熟悉的人。

相反，他倒覺得那人知道他的事頗多。
例如，

那人知道他叫松本潤。
不過又難怪的，松本潤是當紅的偶像，倒過來說，不認識他的人才怪吧。

或許除了名字外，他真的對松本的事一竅不通呢。

自己太過多疑了。

但，
萬一他知道二宮的事呢？

松本不想讓人知道，他曾經有個伴侶叫二宮和也，基本上得悉的人只有三個，松本潤，二宮和也，還有經理人相葉雅紀。或許大野智有機會知道點兒，松本不太清楚。
但肯定的是，除這四人外，其他人是一定不會知道的。要說原因的話，就是松本相信他們三個，就算他們說出去，亦得不到什麼好處。

很奇怪。
為什麼我會與這陌生人搭話？還要是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。
難道就因為那時的錯覺？他和二宮和也身影重疊的剎那。
他們明明就是兩個人。

今日的通告，異常地少。
松本獨個兒坐在休息室裏，閑着。自己知自己事，昨天的事的後果，自己都好清楚，劇本還要因為他而改變，原本是男女主角二人結婚的，改成女主和男配角結婚。
世上竟有如此滑稽的事。
為一時意氣之事，就改變初衷，人的理智和理想究竟跑到哪去了？

松本不知道關於這些日子，會持續多久，但肯定的是，在短時間內一定不會被沖淡，或許會每況愈下。
瞄了自己的工作時間表，寫下午工作的格子是完全空白的。

既然，都沒有事情可做……………

鐘面上的時針指向3字，秒針的每下腳步聲好像在倒數松本潤有多少個小時沒有工作可做。
真夠諷刺。

『你覺得哪個較可悲，等人那個還是被等的？』

不如，

去等他吧？

來到月台，彷彿去了另一個國度。又是一片陌生。
話說回來，這倒是松本潤第一次來白天的月台。與平時見到的，完全是另一回事。

他在月台間來回踱步了一會，最終決定坐在樓梯間當眼的鐵椅上，總覺得那個位置有着與眾不同的含意，好像會在那裏見到自己想見的人。

他，又是不是抱着同樣的心態去等人呢？

列車車門一開，人群如山崩一樣從車門湧出，他們的步伐是如此的急促，與在數着秒針過了多少的松本赫然不同，對於他們來說，時間是分秒必爭的，有不同人、不同目標等着他們，然後在松本身邊擦身而過。
松本還發現了，其實松本潤比自己想像中，還要渺小。回想起那個出事務所前，擔心怎樣的裝束才不會讓人發現的松本潤，再回望現在每個人都對他視而不見，就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個白痴。

人潮過了，留在月台的人數又變得寥寥無幾。
有一個人，他不認識的，未見過面的上班族，站在他前面，背對着他，卻吸引了松本的目光。
—正確地說，令松本注目盯住的，應該是他手上的電話。

「……我回來的了………是啊、是啊，知道了………」

『列車即將到達……』廣播的聲音蓋過了他的話語。

「……不用等我了，早點睡吧，太晚對妳的身子都不好……」

儘管聽不到電話另一頭的聲音，卻強烈感覺到它的存在。

是等的人的焦急。

「……列車到了，我不說了………」

松本潤，曾經都有着這樣的身影，還有這樣的電話在擔心自己。
只不過，現在它只出現在回憶而已。

『……我會回家的………』

『……行了、行了，不要再催我行不行？』

『………………不說了，就到了……』

『………都說了，我快收工了，你這樣不滿就自己先走囉……………』

『……………拜託，你哭都沒用的……』

『………我已經夠忙了……』

『……不好再煩我好了沒有？』

「松本潤，你覺得怎樣才算是愛呀？」
松本沉思起來，他努力在腦裏的記憶中，尋找劇本中的男女主角對白。
「或許，就是喜歡吧。為什麼這樣突然問的？」
松本見到二宮的眉宇皺了起來，他正揉着眉心。「在寫小說途中遇上瓶頸，就是不知道怎樣去寫，愛是怎回事。」
看來問你這三流演員都是沒用的了。二宮吐槽，以半開玩笑的語氣道。
松本不甘心。「那麼你有愛過人，有喜歡過人了麼？」

「有，」

這個答案出乎松本的意料。

「我有喜歡的人啊。」
「誰？是中學時代的？還是大學的？」
那個宅男都會有理想的女孩？
實在難以置信。

二宮笑了。

「不是啊，」
不是小學的吧？

「而是你。」
松本噗哧一聲，笑了出來。
「別開這種玩笑吧，一點都騙不到人—」

在下一秒，二宮他貼上松本的唇，逆着光，吻了他。

為什麼那時的松本就不會覺得他煩？
是因為還有愛的存在嗎。

松本從來不知他在尋找什麼靈感，閱讀什麼類型的書，甚至不知道他在作什麼小說，就算問了他，二宮只會答，
是秘密。

是喔。
松本一直都不清楚二宮和也在想什麼、做什麼。
或許，
他對松本來說，都是一個陌生人。

即使是如此地陌生，那時的二宮，仍在等待松本，一日復一日，讓松本還可以有個人去等自己。

和那個上班族一樣。

如果由那個時刻就已經開始厭惡了的話，那麼大野智就不算得一個錯誤囉。
甚至，松本有這樣大膽地想像過，他在那時真心愛上了大野的話—
松本潤現在會幸福起來了吧。

「潤君，」
不太記得為什麼二人出現在月台，還要是在和二宮回家的月台對面。
大野他，倏然要求在一幅看板前停下腳步，悠閑地欣賞着；相反，松本的心思卻跑到老遠去，他不想在這情況下碰見二宮。
他四處顧盼，卻看不得那埋首書中的身影。

—二宮今日沒有等我回家嗎？

啊，想起了。之所以會在這出現，那日是殺青慶祝，松本要負責送大野回家。

他飲醉了。

「是潤君喔。」大野又重複松本的名字。「無論在看板，還是真人，都是這樣的迷人。」
看板上，的確是松本代言的巧克力品牌。
他心目中的大野智，是個老實人，沉默寡言的人，還有很愛飲酒飲到醉倒的人。
「大野先生，你飲醉了。」

「我並沒有醉。」
只有飲到醉醺醺的人，才會說自己沒有醉。
「讓我告訴你吧，有時我好喜歡獨個兒來這裡，在這裡停下來，望住看板。」
現在，松本和大野兩個人，都在看板前停留。
但松本真是沒好氣，和他看看板。
「在這看板轉成你的廣告後，那時我在想，為什麼讓三流演員的廣告貼在這裡？我的不是更好嗎？」

大野望住另一個松本潤，笑了。
「後來我重複在這裡望了好幾次，才發覺原來看板上那傢伙，其實很美，是個美男子。我又想了，為什麼他還是個三流演員？他是不應該被埋沒的，他應該是各電視劇、舞台劇、電視的觸目對象。」
所以，他就在今次的舞台劇提拔了自己。
松本點頭，表示他明白。
「我都以為自己只是欣賞你，想發掘你潛在的才能，甚至想見識你的才華到哪個地步。但事實上，已經不是了，已經不是僅僅如此了。」

微顫的唇，一字一句。
「原來，我再也離不開你，只是想和你一起、想念着你，松本潤。」

『松本，你有想過談婚論嫁的問題嗎？』

沒有。

『真的沒有對象的話，可以找我啊。』

『說笑罷了。』

不是說笑的。

有太多說話，不能夠說出來，只可以留在心底，
沉睡。
但能夠用言語去表達的，又是什麼感情。

列車到了，車門開了，卻沒有人打算離開這瞬間。
松本感到大野的逼近，他的蹣跚腳步，搖搖欲墜，好像隨時會倒下，但他堅持走下去。
已經再也回不了。

感覺到冰涼的手觸碰到臉頰，松本詫異自己並沒退縮到。
也許他知道大野想做什麼。
他想告訴松本潤，那些不是只是片語能訴說的心底話。

那種強烈的酒氣味湧上。
伴隨着溫暖，並距離自己越來越近。

松本並沒有閃躲到。

最後那溫度，在遺留在松本的唇上。

那個時候的大野，又是否知道什麼叫喜歡嗎？
他是不是在幫我解答二宮的問題？

列車在那甜蜜的空隙中溜走開去，他清楚知道列車的背後，有着另一個男人在等他，正淌淚，但他不想停，想繼續將自己藏在那被稱為錯誤的時空中。

有好多事情，松本都已經忘掉光了，

但他還記得，那一晚二宮都沒有與他一起在車廂裏回家。

現在，什麼都變了，徹底地不同了。
月台，
沒有了松本潤的看板；
沒有了二宮和也的等候。

什麼都沒有了，月台仍是那片荒涼，踏回凌晨的寂靜。

頓然，他在月台的盡頭，罕有地見到一個身影，好熟悉，同時亦可以說是好陌生。

是那個人。

松本潤笑了。

彷彿所有心底的悲傷，都已不再存在了。

「松本潤先生，我們又見面了。」